最近我读到了一本非常有意思的书——美国《华盛顿邮报》的资深记者戴维·林奇所著的《世界最糟的赌注:全球化豪赌如何失控(及如何重回正轨)》。通过这本书,我终于理解了“全球化是豪赌”这一说法的深意。简单来说,美国的工人其实不过是全球化这场赌局中的筹码,输赢和他们没有半点关系。
林奇在书中提到,早期大家普遍认为全球化是一个理想的乌托邦,资本可以自由跨国流动,新市场等待开发,而发展中国家也能借此崛起。但当我们回顾像印度尼西亚的动荡、俄罗斯的卢布危机,以及美国工人失业的情形时,不难看出,今天的经济动荡和政治分裂,很多都与全球化的走向密切相关。
林奇多年来一直关注贸易协定与工人生活状况,他的视角特别,专注于资本与劳动之间的对立。他通过深入剖析新自由主义到民族主义的变化,揭示了全球化走向失控的路径。
1990年代,克林顿总统提出全球化是“无敌的力量”。当时大多数美国人同意加入世界贸易组织,尽管五分之三的人也明白这会导致国内工人受损。经济学家丹尼·罗德里克早就警告过,全球化的好处是资本和高技能人才能赚钱,而低技能的工人则会失业,他们的工作岗位被低价劳动力取代。这个不平等的局面不仅加剧了社会矛盾,也让富人和企业能逃避税收。
克林顿当时承诺,企业会把蓝领工作外包到国外,但可以通过谈判多争取一些好处。他还提出“贸易调整援助”计划,帮助失业的工人通过职业培训、基建项目等转型。可惜,这个计划的执行却远没有预期的效果,申请程序繁琐,只有不到10%的符合条件的工人能够受益。尽管如此,克林顿却仍在《北美自由贸易协定》中坚持使用这个援助措施,但无论是党内减赤派,还是共和党,都未曾真心支持这个计划,最终工人们得到的帮助微乎其微。
《北美自由贸易协定》签订后,工厂数量虽然没有大幅减少,但受墨西哥低价劳动力冲击最严重的工人却苦不堪言。渐渐地,工人们意识到,民主党并没有真正关心他们,反全球化的声音愈加响亮。1999年,世界贸易组织在西雅图的会议爆发了大规模抗议,工人们的呼声在此时达到了顶点。
林奇认为,这些抗议并不仅仅是反对全球化本身,而是工人在呼喊“别再牺牲我们了”。克林顿的种种操作,埋下了未来更大的社会裂痕,直到奥巴马执政时期仍未解决。
2011年,固特异轮胎在田纳西州的工厂关闭,1900名工人失业,影响巨大。尽管一些工人参加了“贸易调整援助”的培训,但最终只有三分之一的工人能在新行业找到工作,而且工资普遍下降,甚至有些人的收入减少了近一半。
奥巴马执政期间,他仍在推进《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》,试图将更多的环太平洋国家拉入美国经济圈。可是协议中充斥着许多偏袒企业的条款,企业可以因为政府政策对其不利而告政府,这无疑表明了企业利益要比劳工权益和环境保护更重要。此举引发了强烈反弹,到了2016年总统大选时,连主要候选人都不敢公开支持TPP。
特朗普当选后宣布退出TPP,表明他认为自由贸易的全球化精英正在摧毁美国工人阶层。他在竞选时直言,希拉里不关心工人问题,而自己则通过定向关税迫使企业将生产线带回美国。虽然这看似解决了一些问题,但真正的效果却不尽如人意。2018年实施钢铁和铝关税后,钢铁行业确实增加了约一万个工作岗位,但下游的汽车和家电行业却裁员了七万多人,这样的“拆东墙补西墙”并没有真正解决问题。
而全球化的问题还远未结束,疫情的爆发揭示了全球化带来的诸多漏洞。疫情初期,美国民众在家消费激增,但全球供应链却因疫情中断,导致许多商品短缺,生产困难。企业高层终于意识到“准时制”生产模式过于依赖全球供应链,造成了极大的脆弱性。
林奇在书中呼吁那些信奉全球化的人重新反思,不要再把那些依赖工厂生计的小镇居民的诉求视为“无知的保护主义”。毕竟,当工厂被搬到国外后,这些小镇的居民将如何生存?
然而,书中也有一些不足,林奇几乎没有提到全球化对不同族群、性别的影响,也没有明确提出具体的政策解决方案。他所提出的政策建议——提高企业税率、打击避税、重建社会保障体系——虽然有一定道理,但缺乏实操性。
总的来说,林奇的书帮助我们理解了全球化走向失控的原因,但对于未来应该如何改变,书中的答案仍显得模糊。他最后提到,全球化并非不可逆转,但需要让美国工人真正受益,政府的责任是减少损失、创造新工作,从而推动经济增长。虽然这听起来很有道理,但从这几十年的混乱来看,光靠“政府的责任”是否足够解决问题呢?全球化的潘多拉魔盒已经打开,民粹主义的火焰正在蔓延,未来的路该如何走,仍然没有明确答案。
简而言之,美国工人这些年的苦楚,本质上就是资本在全球化过程中将他们当作可以随时舍弃的筹码。只要政府和企业不真正关注工人的利益,工人依然会被牺牲。